A大聲說:吃早餐囉!於是我們興高采烈地上前,有人給她們衣物,大夥開始喧鬧,我們向陸地前進。
表演結束後,一心想著要趕快讓她們穿上衣服才對;在停車場等表演者換好衣服,大夥朝麥當勞前進,此時約是早上六點,演出整整進行了兩個小時。B(慈恩)載著A(洳瑄),工作人員(恩彤男友孝謙同學)載著C(恩彤),我們與卸下身份的他們一起在馬路上奔馳,那場看似奇怪的聚會好像清晨的一場夢,至少一旁呼嘯而過的機車都不曉得我們在凌晨四點,於淺水灣的寒風中經歷了什麼。
在那之後我試著釐清一下這場演出,首先是這個奇怪的時間,凌晨四點欸;記得在我們剛走上沙灘時,有人說「是故意挑在日出的時候嗎」,我才意識到也許有這種意義。我將表演切成三等份,私自稱它們作「儀式」、「苦行」、「往返」(當然不是很準確,但總體來說感覺是如此)。在第一場表演的時候,工作人員指定觀眾位置這點頗為新鮮,當然我們都十分願意合作,也就在這時候成了儀式的一個環節或祭品,如時鐘上的數字固守崗位,毫不懷疑。倘若有人不合作呢?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但這顯然不是重點。我覺得有意思的是,每個人對於被淋了滿頭沙這件事的態度不盡相同;有的人會老實接受,如同進行瀑布修行的僧人,有人則大膽地閃躲,此舉竟讓我想到《返校》中,玩家閃躲提燈鬼差的bug:提燈鬼差不會因為你閃躲而追上來;捧沙並任其落至你頭上的兩位表演者也不會因為你閃躲而改變手的位置。在這裡,她們顯得沒有人性,不在乎你是否按他們的規則走,彷彿機具一般執行公事,或者,她們寬恕你的行為,在這裡她們是充滿某種權力的執行者、充滿大愛的精神象徵,觀眾任其宰割。她們拖拉著C的場景確實讓人聯想到遊戲、一種工地機具,此時的A與B顯得頑皮起來,但不是表現在情感,而是這個拖拉的動作。C用手撫摸觀眾這點卻人性化許多,我在這裡感覺到她朝向地面、那副從表演開始時即戴著的非人面具被摘下了,並想像了一下平常她笑起來的面容。這種人性化是好的嗎?這個被拖拉著的,是一個祭品、工具、掙扎的猛獸還是人?
第二場「苦行」是我最喜歡的部分,這個在礁岩與海水中爬行的過程,三人好像與海水融合,既退化成爬行的兩棲類,又顯得痛苦、緩慢,十分矛盾。她們創造一個讓自己感到寒冷與疼痛的規則並遵守著。在爬行的過程中,所有人勢必都在觀看她們的身體與動作,赤裸且長時間地被觀察著;觀察此種「生物」之外,也在觀察她們女性的身體:擠壓的肉體與其下的骨骼,在扭曲動作中呈現許多平時難以看到的形態,止不住顫抖的大腿,被海水浸濕的頭髮。不曉得為何,她們分開前進這點老讓我想到她們平常的創作習慣,各自創作或者合作、創作的衝勁或慣有的速度(儘管可能根本沒有對應),也許是因為認識她們使然。
第三場「往返」,披上布這件事令我想到僧侶(或蔡明亮,整場表演都讓我想到蔡)。在這場表演中,我差點要以為那三塊布的顏色象徵了海、沙、城市,但北藝的教育讓我知道人不可以這麼膚淺,於是,這三個顏色就只是三個顏色,我也拒絕去想關於象徵的事情。C前進海水令我有些擔心,但我想整場表演下來,最無聊最痛苦的會是B,夏寧說:「她等等應該會站不起來。」另外,不曉得那走路的足跡代表什麼?這些圖形是事先設計,或是由表演者當天自行決定呢?
我認為這三場表演都讓觀眾充分體驗到等待的漫長;一切都進行地如此緩慢,畢竟你都知道接下來會怎麼發展了,要做的事就只有等它結束。結束竟是我們觀賞此作,甚至是此行的目的,我們最終期待的事情就是一切完結,清楚明瞭且真真正正的結束,而非突如其來的意外或高潮。也許我們都在過程中意識到,這是一件不會有高潮的表演。寫到這邊,我才發現倘若一切都緩慢進行,是否不會有一件事,能稱作「意外」?所謂的意外是否非得具備「衝勁」、「快速」、「難以在一時間反應」?也許我們都流進了緩慢的時間,將一個個情節拆解,用慢動作一一演繹,並且傲視這種速度。有可能,因為速度太慢,讓我們以為是理所當然的、自然發生的。我們不習慣那麼慢,我們無法專注於那麼慢。
於自以為是的偷懶中漏失某些重要訊息。
我認為這場表演除了在時間、地點上特殊,在身體的運用上也挑戰到某個程度,表演令人聯想到宗教、自然,緩緩的、莊嚴的,非人界的時間。在淺水灣、凌晨四點、觀賞表演的回憶多了一個。
以此文,給我的石吳劉三人組同學,我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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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628補記
距這篇文章完成已經過了一年,當時是以記敘文的方式書寫,因為看到演出的人不多,忍不住用文字紀錄自己所看到的東西。繼16年12月第一次寫同學的表演,這是第二次,中間大概隔了半年。
現在回去看發現分析的部分真是短小,不過應該算有進步了……
我還是很期待她們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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