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707__一千零一次漫遊:以《遙感城市》與《登出台北》相參照

(以下有雷,請還未看過《遙感城市》的人迴避)

演出資訊
名稱 ░ 2017台北藝術節《遙感城市》
演出 ░ 里米尼紀錄劇團
時間 ░ 2017/9/9 16:30-19:30
地點 ░ 聯成公園(集合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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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稱 ░ 國立台北藝術大學 新媒體藝術學系第五屆畢業行動《登出台北 Undefined Senses》
時間 ░ 2018/5/10 18:30-20:30
地點 ░ 華山1949文創園區及其周邊地帶

五月中,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去參加了北藝大新媒系第五屆的畢製──《登出台北》(以下簡稱《登出》)。這場城市中的行動不免讓人聯想到2017年台北藝術節,由里米尼劇團製作的《遙感城市》(以下簡稱《遙感》);同樣打著以不同方式認識城市的名號,兩者之間將有何差異?在《遙感》中,參與者全程配戴耳機,依序聆聽兩個AI說話,並根據他們的指令行動,行走於南港、信義區一帶,演出全長約3小時。《登出》則以各種科技產品如手機、AR、VR裝置,結合參與者的身體感,給出各種感官體驗,並由一位名為Emily的角色透過這些裝置與參與者互動。兩者同樣介入日常、以參與者本身的行動為前提,造成某種程度上對參與團體(主辦方及參與者)的認同,形成一個短暫、貌似要以小搏大的集團。

由於《登出台北》使用較多種科技產品,難以控制的因素也較多,剛好我參加的那場就有一些BUG。行動開始時,配給參與者的手機會顯示當地的地圖和參與者的衛星定位;我們得依此地圖行動,尋找聲音發送的地點,並以華山文創園區為目的地前進,但當天地圖似乎出了問題,圖面上沒有路名或任何文字可供辨識方向。為了補上機器的位置,最終還是動用了人力:工作人員會跟在參與者身後,不時以口語給一些方向提示。被這樣告知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好似臨時找來的工作人員,正嘗試熟記路線。此外,由於行動範圍較小,很容易在街上遇到其他參與者,而對方後頭通常也尾隨一個工作人員;十組人馬在街區四處亂竄,有點難以感受隻身一人在城市中尋覓、探索某物的新鮮感,倒是真的「登出」了行動。機械故障大大影響這段經驗的建立,手忙腳亂的工作人員更是無奈,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不過,這種故障的宿命性好像比人員出包更強烈,即使無奈仍不得不接受;「壞了就是壞了」,我們都知道去拍打顯示雜訊的電視機,收訊不一定會變好。既然最後可能得以人力善後,如果一開始就以人力處理,成效是否更好?何不讓十位工作人員分別站在街區各處,如趕羊一般將參與者趕進華山?事已至此,這些人即使飾演人型機器人也不奇怪。

登出什麼,何以登出? 
重視互動、現場性,看似自主的尋寶遊戲,路徑其實早就被決定了。當技術和機關被識破之後,演出提供的感官經驗是否能讓參與者完全浸淫其中,在拆解機關後仍得到樂趣,以及更重要、更核心的:要登出什麼「台北」,以什麼方式登出?起初我所想像的是政治上、地理上的登出。之所以如此預想,是因為「台北」對我來說實在具政治性:它既是首都、有全國最貴的房價,更聚集了最有錢的人們、生活在最好的物質條件裡。然行動最終落腳在華山文創園區,離我想像的地點有一些距離。宣告「登出台北」的同時,又將參與者捲進了近來因店租昂貴,藝術工作者無法留下、爭議滿滿的華山。

如果運用科技產品作為媒介是這次的登出手法,那麼現下這個智慧型手機當道,人人可隨時上網的年代,適用此一手法的地點自然不限於台北,要在其他城市搬演亦不成問題。就如於全球各地演出過的《遙感城市》,一貫以某些特定場所如醫院、學校作為路徑撰寫劇本,廣泛描述一些普世價值,用AI的角度訴說人類和機器的差別、人與城市的關係。儘管里米尼劇團並沒有要在歷史上多作著墨的打算,但在這種以環境為要角的演出裡,具備「本土感」而非套用模版似的情節,也許是參與者最好奇與關注的地方,「屬於這裡的事件是什麼」、「這些人如何面對」;畢竟唯有這些能讓我們指認出家鄉。(比起吸收略顯空泛的、關於未來可能性的陳述,我似乎更願意趁著觀賞一場演出來惡補關於家鄉的知識,或得知某人對歷史事件的見解)
行動的最後一段,參與者坐在輪椅上被推著走,頭戴的VR BOX裡的影像無盡地朝眼前襲來;超脫重力、飛越建築外牆的虛擬畫面讓人一時失去方向感,會感到有點頭暈。這一段也是參與者唯一被剝奪了行走能力,同時連視覺也被限制在特定範圍內的橋段。也許這段VR體驗的目的是要使參與者從華山抽離,進入被設定好的封閉空間(影像裡頭)。影像本身沒有太多可供想像的敘事,近乎一段純粹注重感官刺激的體驗,讓人難以投入或產生想像(同時也因為頭暈的關係)。此外,身為一個配合的參與者,我們在VR面前無力反抗的狀態(以及那個沒有任何參與者看到的,我們坐在輪椅上、頭戴VR BOX的樣子),似乎和平時無限制接受海量資訊的情況不謀而合。

就如2017年台北藝術節的主題「城市,及其未來」,《遙感城市》談的是人和城市、機器和人類的關係,它具備一條較清晰的敘事線和角色設定,有意識地運用參與者形成的團體作演出的一部分;《登出台北》則想啟動參與者的各種感官,進行一場相對吃到飽的體驗。他們不約而同地畫了關於未來科技的靶,並以城市為基礎勾勒演出的形貌。相較於真人演出,這些運用科技的表演或行動讓我有了更多質疑或出戲的空間,也許是對它們的作用抱著較高標準:一次又一次的機關運作之間是否有讓人感覺尷尬的空白;在科技之帳下微微透露出的人性是否處在不上不下的位置;如果運作出現破綻,是否也回應了演出?我始終認為,不論是運用這些媒介為觀者帶來不同的感官體驗,或藉此對媒介自身提問,其前提是能巧妙地與內容嵌合:最重要的還是透過科技,觀眾能看到什麼樣的觀念?

在電子產品滲透了日常的現在,要透過怎樣的言說,方能在短短幾個小時的行走裡頭讓庸庸碌碌的現代人找回打開眼睛的觀看方式,重新審視我們居住的地方;若想繼續討論相關題材,勢必要先規劃一份「怎麼說」的腳本,並思考運用不同媒介的必要性,才不會流於一場商品展示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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