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寫這篇遊記的念頭從今年1月就有,當時我在筆記本上思考著旅遊小隊名 |
去年11月去巴斯達隘的時候,我還未上白石按山或中嶺山,對上山仍患有室內派都市人具備的懶惰疾病;之所以會去也是俊宏老師的緣故(前述兩座山都是老師上課的行程)。學姊豆宜臻是賽夏族人,課堂上老師便簡單地介紹了巴斯達隘,表示「大家可以去參加」。為了改善自己的懶惰病,我找了唐加入上山行列,唐又找了石。三人成軍,成了你所見的刊頭照片:石唐謝三人組(最後決定依筆畫排序)。
從台灣好行的下車地點走向老寮背包客棧,路邊有許多水果攤,攤子老闆打量觀光客的眼神與我對上,八成在想來了、又來了,好多好多人日復一日地來啊,尤其這幾天還是矮靈祭。走上轎車快速通過的橋,河床中只有一點點水,路邊接著出現便利商店、狗兒和民宅。巷弄裡有各色鐵門鐵窗,還有一塊坐落在兩戶人家之間、疑似房屋坍塌或堆積建材的狹長土地,散落大量屋瓦。約好的時間還沒到,客棧大門未開,我們三人只好笨手笨腳地在他們的門廊藏匿行李,循原路走回觀光區消磨時間。上橋,往橋邊的小階梯,經過河堤和一家家開給觀光客的餐廳。那天的霧很濃,過橋時能發現霧氣籠罩群山;無法看得太遠,又好像有人在盯著你看,不曉得是終年如此抑或情況特殊,令人有些心慌。
閒晃一陣子後走回老寮,行李不見了,原來是被裡面的人收了進去。「你們要去矮靈祭嗎?」年輕的員工姊姊問。沒錯,要參加矮靈祭。「還好不是昨天來,昨天人超多。」那天是星期日,而多數人是參加星期五或星期六晚上的行程(因為隔天還能休息)。與一些昨晚參與祭典的人聊過後,發現大家多半從傍晚跳到隔天清晨,直到儀式結束,好似這樣才能見證某個神聖時刻的到來。進房後我們馬上開始討論是否要在祭場待到天亮這個重要問題。
三人之中,石是在創作上擁有相對多次身體經驗的人,感覺她躍躍欲試,唐則表示「盡其所能地跳,累了就休息」;我對長時間的運動有點害怕,甚至想像著自己全程旁觀的畫面。一番討論後,決定傍晚十一點坐車上山,早上再下來。達成共識後,舖床睡覺以儲存體力。
老寮的公共區域,書架上有《光速蒙面俠》 |
接近九點十點,從睡夢中起來的我和石依序離開房間,到一樓的大廳坐坐,隨意翻看牆邊櫃子上的刊物,和另一個坐在桌邊的男生聊起天來。該男有些木訥,像我、會不時冷冷地講笑話,但由於同性相剋,實在難以順順聊天,不過他人蠻好的。我們準備出門時,他還關心我們是否帶了傘。
上山的車由一個還算年輕的男性駕駛,據他說前幾天從別處過來,就是為了載矮靈祭這波客人。當車子駛上蜿蜒的山路,那真的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像電影場景的畫面了。霧之濃烈,好像是用黃澄澄的車燈撥開的:車子正在開霧啊,那個小哥大概用六、七十的時速,在山裡奔馳吧。雖然很怕突然撞到東西,坐在副駕的我還是努力地把眼前誇張的景象記下來,全程屏氣凝神,一句話也說不出。他深諳每一個彎道,適當減速又加速,把車速掐得緊緊的、一點也不浪費,直抵目的地。下車後,三人拚命稱讚司機的技術,同時感到不可置信,還好平安著地了。
到祭場的時候,廣場中跳舞的活動已經開始,我們綁上芒草,在一旁觀望。在圓圈隊伍尾端,賽夏族人戴著臀鈴技巧性地搖晃;像背包一樣背著、各種紋樣都非常好看,但屁股應該蠻辛苦的。「要進去的話,找穿背心的志工,他會把你塞進圓圈裡」,好像是這樣聽說的。我們依序進入圓圈,牽手、踏步、緩緩移動。這件事和爬山一樣,身體感很強,只要做就能學會某件事,比方說學會踏最穩的步伐,或協調地使用身體並且保留體力。當時下著毛毛雨,外套的連帽被雨打濕,我那被帽子遮擋的視線悄悄望向隔壁不認識的族人或觀光客,有些人好像習慣了雨,仍和朋友有說有笑。跳到某個時間,幾個族人拿了一壺小米酒,一杯一杯倒給跳舞的人喝。我就著對方拿著的杯子喝(雖然他要我自己拿,但來不及了),熱熱的、很溫潤,大家邊跳邊喝,緩緩輪轉。
後來雨實在太大,我便鬆手退出圈子,逛逛祭場邊的攤位,關東煮、烤香腸、打彈珠……東西看起來很好吃(或我先入為主地認為馬告香腸的好吃度會大於平地香腸)。由於衣物濕了大半,等唐也出來後,我們兩個便一起買關東煮,坐在攤子窄小的空間裡避雨;用筷子把熱騰騰的蘿蔔和黑輪分成兩半,心懷感激地吃下。
與石會合後三人一起晃了晃,接著在篝火邊取暖,即使外套會有炭火味也不在乎,因為實在太冷了;舞蹈也因雨勢變大,移到祭屋裡進行。最後的重要行程,便是迎接天亮的舞蹈,此時人群又移回祭場上形成圓圈隊形。當下精神已有點恍惚、身體渴望休息;一開始決定不加入的我,還是在最後關頭擠進圓圈,跟著隊伍移動。有些忘記究竟跳了多久,但圓圈愈來愈擠,內外圈的人緊挨彼此,抬頭就能看到各家族的旗幟。在某個周遭的人悄聲騷動「要來了」的時刻,某人一聲令下,這個巨型團塊的所有人都開始邊移動邊跳躍,雙腳用力地往天上蹬,用力啊,我在人頭與人頭間,看到微亮的天空與枝枒。是的,天悄悄亮了,好像被我們用雙腳榨出淺淺淡淡的藍色;其實我也搞不清楚是先天亮、還是先猛力跳躍的。堅持了幾秒後,以為自己會因雙腳無力而失去重心、撞到別人身上,還好就在數秒後,這種驚人運動停止了,落下來的人們緩緩散開、邊喘邊笑。聽到一些年輕族人氣喘吁吁又愉悅地向他人表示這個高潮如何讓人緊張,我也差點被這動作嚇死,難道是要讓沒體力的都市仔現出原形嗎。
三人在人潮中會合,討論剛才肌肉被逼出極限的誇張運動,同時往接駁地點移動。坐車下山、走回老寮、從後門進、洗澡、補眠。鞋上全是待洗的泥。我記得自己拖著疲累的身體在鋪石子的洗手台用菜瓜布刷鞋,不刷看不出來,一刷全是黃黃的泥水。老寮的棉被枕頭皆著素白寢具,儘管由於認床並無熟睡,能在那個時刻把身體安放在潔白柔軟的床上,仍是很好的獎勵。
隨後我們坐台灣好行、坐火車、再坐捷運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那天晚上我居然還去內湖上字體課。後來的後來,唐加入一個劇團,從事行政,石則準備出演朋友的畢製,我繼續讀研究所、寫寫文章、在不勉強自己的前提下爬山。
星期日的午餐,禁不住五行湯圓這個名字的誘惑,便慫恿石唐一起點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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